第4章 堂堂碧苍王为个凡人脸红了-《与凤行(全二册)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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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一阵兵荒马乱之后,小院又恢复寂静,沈璃没好气地关上门,但见行云正用凉了的湿衣裳捂着自己的脸,然后又望着一院子湿淋淋的地叹气,沈璃心中莫名一火:“你是傻吗?平日里看起来高深莫测,怎么在别人面前就只有挨欺负的份儿!”

    行云望着气呼呼的沈璃,轻轻一笑:“我没你厉害,也没你想的那么厉害。”他不过是个凡人而已,逃不脱生老病死,也离不开这俗世红尘。

    看着他脸上被烫出的红印和略微苍白的唇色,沈璃忽觉喉头一哽,不知该说什么好了。是啊,他本来就是个普通人,这么点温度的水都能将他烫伤,一旦有学武之人制住他,他便半分也动不了,能知天命让他看起来好似无所不能,但离开那个能力,他只是血肉之躯,也会轻易地死掉。

    那……他到底是哪儿来的底气活得这么淡定!

    沈璃一声叹息,往石椅上一坐,沉默了半晌,撇过头,含糊不清地问道:“今天,我这么做,是不是让事情变得糟糕……给你添麻烦了?”

    虽然她揍人揍得很爽快……但碧苍王能在惹事后醒悟,明白自己惹了麻烦,这要是传回魔界,不知多少人又得惊叹。

    “是也不是,左右这娄子是我自己捅的,你不过是让它破得更大了一些。”

    沈璃好奇:“你到底与他说什么了?”

    行云笑望她道:“大致归纳一下,可以这样说,他让我做他的人,我不允;他威胁我要踏平此处,我笑他只能坐平此处;他恼我笑他身材,便动手,而后又让你给揍了回去。”行云无奈地摇头:“看来说人身材实在是大忌。”

    沈璃心道:“活该!你嘴贱啊……”

    行云唇边的笑忽然微微一敛:“此人固执傲慢,又时时盼着自己父亲、兄弟早些死去,若将国家交给这种人,只怕天下难安。”他仰头望天上的星星,看了半晌道:“天下怕是要易主。”

    沈璃奇怪:“你不是不喜欢占卜算命、预知未来吗?”

    “这不是占卜。事关国运,我便是想算也算不出什么来。”行云起身回屋,声音远远地传来,“他的品性是我看出来的,至于未来……却可以让它慢慢往那个方向发展。”

    又说得这么高深莫测,沈璃撇嘴,她已经摸不清这人到底是强大还是弱小了。

    “沈璃,帮我提点水来,我要熬药膏。不好好处理,我可要破相了。”

    沈璃咬牙:“使唤人倒是高手。”话音一顿,她才反应过来似的扬声道:“我为什么得帮你的忙啊?”皇太子也好,提水也罢,这都是他的事,为何现在她都掺和进来了?她现在该考虑的明明就只有‘什么时候离开这里’这一件事而已啊!

    厨房里忽然传来两声闷咳,沈璃恼怒的表情微微一敛,只叹息了一声,便乖乖地走到水缸前舀了一桶水拎到厨房去。“自己回去躺着。”沈璃将行云从灶台边挤开,“我来弄。”

    行云一怔,在旁边站着没动,见沈璃将药罐子鼓捣了一会儿,然后转头问他:“药膏……怎么弄?”

    行云低低一笑:“还是我来吧。”

    沈璃帮不上忙,只能在一旁站着,静静地看着行云捣药,难得安静地与他相处。看了许久,在行云药都快熬好时,沈璃忽然道:“今日我若是不在,你待如何?明明禁不住打,却还要装成一副什么都行的样子。”

    “你若是不在,我自然就不会那么猖狂。”行云一边搅拌罐里的药,一边道,“可你不是在嘛。”他说得自然,听得沈璃微微一愣,他却看也不看沈璃一眼,继续笑道:“你比我还猖狂许多啊,衬得我那么随和。光是那一身彪悍之气,便令人叹服。十分帅气。”

    帅……帅气……

    何曾有男子这般直接夸过沈璃,她生气时浑身散出的凶煞之气,有时甚至让魔君都觉得无奈,谁会来夸奖那样的她。

    沈璃愣愣地望着行云微笑的侧颜,虽然他脸上还有被烫红的痕迹,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容貌,也不影响他撩动沈璃的心弦。

    “……你把那块布递我一下,罐子太烫,拿不起来。”行云似乎说了什么话,沈璃恍神间只听见了后面几个字,她的脑子还处在因为悸动而有几分迷糊的状态,察觉到行云要转头看她,沈璃立马移开了眼神,伸手便去拿药罐。行云还没来得及阻止,她握着滚烫的药罐把手,已经把里面的药都倒进了盆里。

    直到放下药罐,沈璃才反应过来掌心有点灼痛。她眨巴了两下眼睛,把掌心在身上胡乱抹了两下。“给,药倒好了。”

    行云看得愣神,但看见沈璃像小孩一样把手藏在背后抹,叹息道:“好歹也是个姑娘家,还真将自己当男人使了吗……”他轻轻拽出沈璃藏在背后的手,借着灯光仔细打量了一番,手掌和指腹烫得有些红肿,但若换成平常人,这手怕已烫坏了吧。他道:“男人的手也不是你这么使的……这烫伤的药膏待我做好之后,正好可以一起敷。”

    被行云握住手腕,感觉有些奇怪,沈璃不自在地抽开手,些许慌乱之间,她随意拣了个话题道:“昨天,我就说你是哪个秃驴座下的弟子,你都计较得拿腊肉来气我,这下你在那皇太子手里受了两次伤,怎么没见你生气?你是觉得我好欺负一些吗?”

    “你怎知我不生气?”行云将药渣滤出来碾碎,“只是收拾人这事,是最着不得急的。”

    沈璃一愣,望他:“你?收拾皇太子?”

    行云浅笑:“我约莫是不行的,但借刀杀人却可以试试。沈璃,明天陪我出门吧。”

    “哦……嗯?等等,为什么你让我陪我就得陪!”

    为什么让沈璃陪,自是因为闹了那么一出,这之后的日子里怎会没有杀手在身边潜伏。皇太子受了气,岂有不找回来的道理,然而他前来占卜问卦的事自是不会让皇帝知道,所以要杀掉沈璃和行云只会在暗地里动手。

    而昨天众人有目共睹,行云不会武功的,只有沈璃才是最大的威胁,皇太子派来的杀手不是傻子,他们自会挑行云落单时下手。至于之后能不能对付沈璃——先取了一人性命交差再说。

    行云岂会想不通这之间的关节,自然得时时刻刻拉着沈璃一路走。

    然而,当沈璃看见门楣上那几个字时,眉头一皱:“睿王府?”

    行云点头:“皇帝有七子,皇太子为嫡长,这睿王是庶出的长子,可他母妃如今荣宠正盛,其背后更是有冗杂的世家力量根植朝堂,若要论谁能与皇太子相抗,唯有他了。”

    沈璃听得怔愣:“你平时看似淡泊,这些事倒知道得清楚。”

    “昨晚之前,我确实一点不知。”行云浅笑,“不过要收拾人,总得做点准备才是。”行云话音刚落,忽听街拐角处传来鞭响,这是清道的声音,鞭响至府门转角处便停住,不一会儿,一驾马车在侍卫的护送下慢慢驶来,行云缓步走上前,扬声道:“方士行云求见睿王!”

    马车里沉默了一会儿:“方士?”沙哑的声音不太好听,他像是冷笑了两声:“好大胆的方士,你可知今上最厌恶的便是尔等这些招摇撞骗、妖言惑众之人,本王亦然。”

    行云一笑:“如此,殿下可叫我谋士。在下有一计欲献于殿下,可助殿下成谋略之事,不知殿下意下如何?”

    “本王为何信你?”

    “昨夜皇太子欲寻此计而未得……”行云一句话说一半,便笑道,“殿下若有心,不妨入府再谈。”

    马车帘子掀开,一名身着绛紫色锦服的男子自车中踏出,他身姿英挺,只是面部不知被什么东西划过,一道伤疤从左侧额头一直延伸至嘴角,看起来狰狞可怖。

    沈璃心道,这当今皇帝必是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,所以都报应到儿子身上来了……

    睿王将行云上下一打量,又瞟了一眼一旁的沈璃,声音沙哑地说:“把他们带去后院。”

    王府自是极大的,亭台楼阁一样不少。沈璃长在魔界那穷山恶水的地方,毗邻墟天渊,传闻墟天渊中镇压的尽是一些作恶多端的恶鬼妖兽,常年煞气四溢,溢得魔界四处雾瘴,终年不见天日,便是魔君府里也没有生过一根草,更别提这满院子的和一湖波光潋滟的水了。此处大是大,光一个侧厅便要比行云的小院大上许多;美也极美,雕梁画栋看得人目不暇接。但沈璃偏就不喜欢这里,四处皆透着一股死气与压抑,并非景不好,而是太过刻意勾勒出的景将屋子里的人心都掩盖起来,比不上行云的小院自然舒心,甚至比不上魔界荒地的自由自在。

    跟着府中下人行至一处园,亭台中,睿王已换好了衣物坐在那里观景。行云与睿王见过礼,打了两句官腔便聊起朝堂政事,沈璃听得犯困,尿遁逃走。其时,睿王已与行云聊起劲了,哪儿还有工夫管她。

    离开后院,沈璃轻而易举地甩掉几个引路的奴仆,自己大摇大摆地逛起王府来。

    池塘小荷方露角,沈璃看得动心,将身子探出白玉石栏,便要去将那苞摘下,忽闻背后一女子惊呼:“你做什么?别动我的荷!”

    沈璃闻言收手,侧身欲看背后是谁,不料一个身影竟在她侧身的时候往前扑来,这廊桥护栏本就矮,那女子这么一扑,大半个身子都冲了出去,沈璃手快,一把拽住她的腰带,将她往回拉,但不料力道一下没控制住,竟是“刺啦”一声将她腰带给扯断了。

    女子繁复的衣裙散开,里面的亵裤也险些掉下来,她又是一声惊呼,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衣服拎住,可拎了上面顾不了下面,心中一急,只好蹲在地上把脑袋抱住。

    姑娘好聪明!这样丢了什么也不会丢脸了!

    沈璃心中感叹,但手中握着那块撕下来的碎布还是有点尴尬:“抱歉……我没想到你这衣服这么……呃,这么脆。”

    闻言,姑娘悄悄从手臂里抬起头来,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沈璃:“你是女人?”

    沈璃看了一下自己的胸。“很不明显吗?”

    沈璃恢复了几成法力,平日待在行云的小院里便没有讲究,一直穿着行云那身脏衣服,左右她上战场的衣服都比那脏十倍不止,所以她也就懒得换了,但今日要出门,行云还特地要为她找件好点的衣裳,可翻了许久也没翻出一件合适的来,沈璃一琢磨,干脆一拍手,将素日的装扮变了出来,束发深衣,英俊有余而纤柔不足。是以从背影上看,倒更像是个男子。

    粉衣姑娘脸颊一红,摇了摇头,声音软软的:“还是挺明显的,只是从后面看不见。”

    从后面看见了那才奇怪好吧……

    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,沈璃见这姑娘肤如凝脂,眉如远山,一双桃眼水灵灵地勾人,一时竟忍不住起了调戏之心,她倏地伸手拽了一下粉衣姑娘的衣裙,姑娘的脸颊红得更厉害,蹲着悄悄往旁边挪了两步,沈璃觉得好玩,又拽了她两下,她终于忍不住开口求道:“姑……姑娘别玩……你若好心,便帮我寻根腰带来吧,我这样……没法起来走路。”

    “腰带,我这里有啊。”说着沈璃便站起来解腰带,她这衣裳,外面的束腰紫带装饰作用大过实际作用,衣服内里还有一根细腰带系着下身衣物,她欲拿外面的紫色束腰给姑娘救急,但那姑娘却忙伸手捂眼道:“使不得使不得!”

    “没事,我这里面还有……”沈璃话未说完,忽听一声惊呼:“贼子大胆!竟敢在睿王府放肆!”

    其时,沈璃站着解腰带,姑娘蹲着捂眼,从背后看起来倒是一副沈璃要强迫人家的样子。可沈璃却不知这场景有何不对,她往后一看,两名家丁打扮的人正急急往这边奔来,粉衣姑娘蹲在地上又急急地冲他们摆手:“别过来别过来!”

    两名家丁脚步一顿。“大胆小贼!竟敢挟持小荷姑娘!”

    沈璃抽了抽嘴角:“不……”不等她说完,一名家丁已跑走,看样子是去喊人了。沈璃心道糟糕,这姑娘亵裤掉了,待那人叫来一堆侍卫,难不成要一堆壮汉围着看吗……凡人女子对清誉看得重,这是要将她看死啊……

    沈璃揉了揉额头,转头对小荷道:“不如我先带你走。”

    小荷已急出了一头冷汗。“去……去哪儿?”

    沈璃思量之间,那家丁已引着一队侍卫走了过来。沈璃叹息,小荷拽着她的衣摆急道:“这可如何是好啊?”

    “当今之计,只有遁地而走。”

    “炖什么?”

    两人正说着,忽听一声低沉沙哑的训斥:“吵什么!”

    小荷面上一喜,可想到如今这个状况,愣是咬住嘴唇没说话,她拽着沈璃的衣摆,往沈璃身后挪了几步。沈璃往人群外一瞅,但见睿王与行云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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